苏印问:“我该怎么做啊?”她该怎么做?什么都不知道,还依然忙着工作的父亲,叫她怎么面对仰望了十几年,却突然毁灭掉她所有希冀的母亲。她那样爱她的妈妈,破灭也不过如此。周焕看着她,说:“不知道。”
看她一本正经的说他是坏人,周焕笑,眼睛亮亮的,少了平时的阴冷疏离。
他笑问:“知不知道这么说话,是要挨打的?”
苏印像是没听到他的话,自顾自说道:“别人都说你坏,你怎么还生活的这样肆意和无所谓。”
她语气里带着疑惑,显然不是故意来找事的。是真疑惑。虽然这疑惑有些莫名其妙。
怔愣片刻,周焕伸手,拍拍她的脑袋,等这动作做出之后,才发现过于亲密了。
但是,他好像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。
想伸手揉揉她的头。
这个想法产生在什么时候呢?
餐厅隔间里那次,看着她乖巧的叫“哥哥”,他心里被叫的痒痒的,关键她那句“哥哥”叫的还是苏展。
农家乐后院那次,他们靠在墙边,吸烟,她就安静站着。
两人都没有说话。
周焕侧头,看到了她的侧脸。她敛着眸色,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。他那时候很想揉揉她的头。
可现在,就这么突然伸出手,触到她的头发,周焕才觉得自己的动作也过分亲密了。
这么想着,他收回手。
“我也想像你这么肆意和无所谓。”苏印说。
周焕:“……”
他带着些不解看着她。
-
“五哥,那小子在那里。”
街对面,几个人站在那里。
一个瘦小的人指着周焕和苏印的方向,对一个光头说。
光头看到周焕,面色一瞬间冷下来。
“还真是周焕那小子。”恶狠狠一句。
“抓住那小子,今天不揍死他,我跟着他姓。”
几个人声势浩大的走过去。
周焕还准备和苏印说什么,余光瞥见气势汹汹而来的人。
“你这问题有点深奥,我下次慢慢回答。”周焕很快说完这句话,就跑开了。
老五一帮人见他跑,也加快了脚步,可偏偏有车阻断了路。
见周焕跑,老五气呼呼的喊:“你小子跑什么?怂货!”
周焕冷笑,不跑,这么多人来,他真等着以一抵十,还是挨揍啊?
跑出去一段距离,周焕回头看。苏印还站在商店门口,朝着他看,脸上带着些疑惑。
他猛然停住脚步,略一转身,又回去了,跑回去抓住苏印的手。
然后牵着她,往前跑。
苏印刚开始不明所以,只是被他牵着往前跑。
扭头看身后追着的几个人,她明白了。这家伙是得罪了人,被人追着打。
他抓着她的手,跑过人群,躲开追过来的人,跑过人迹罕至的街道。
耳边是呼呼的风声,跟着他的步子,她跑的很快。
长裙的裙摆,随着风,伴着她奔跑的脚步,盛开成一朵花。
大脑里面什么也没有想,或者是跑的太快,她已经不能思考。
他步子很大,可是出奇的,一向四体不勤缺乏锻炼的她竟然跟上了。
身后的人被甩的越来越远,他们跑进了一条小巷子里。
猛然的停下让她一时间没收住步子,身体惯性的往前栽。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肩膀,稳住了身体。
周焕伸手一带,他们躲在了小巷的拐角处。
剧烈奔跑之后,她缓不过劲儿,急促的喘.息着,看着不远处找人的几个黄毛,又吓的屏住呼吸。
那帮人没找到人,为首的那个光头骂骂咧咧的走了。
苏印惊魂未定,“周焕,你都惹了一些什么人?”
靠的有些近,逼仄的空间里,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声。
周焕低头看,她急.促的呼吸着,小脸跑的红扑扑的,原本扎成马尾的头发,发带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,头发散披下来。
看着她局促呼吸的样子,周焕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:想亲.她。
他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视线。
看追赶的人已经走远,两人拐角处出来。
站在更加宽阔的地方,却都没话了。
站了一会儿,周焕朝她挥挥手,先开口:“走了。”
又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解释了一句,“把你留在那里,怕你被揍。”
说完,他也不再管她,转身就要走。
“你去哪里?”苏印问。
周焕回头看她,笑的又痞又帅,嘴角梨涡浅浅,“好地方。”
“哦”苏印低低一句。
“可以带着我吗?”苏印问。
这下周焕彻底转过身了,看着她好一会儿,回答:“不可以。”
临了,又补充一句:“我去的地方,不带小妹妹,只带女人。”后两个字被他咬的很暧昧。
果然,这句话一出口,苏印就不说话了。
周焕嘴角还带着笑,果然是小姑娘啊,不经吓。手.插.在裤兜里,他潇洒转身。
苏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,“今天我生日,真的不带我吗?”
彼时,太阳西垂,小巷里微风和煦。
街道上三三两两的人赶着回家,路边水果摊老板在和顾客讨价还价。
人人都有归途,只有她没有。
苏印听见自己的声音说:“今天我生日。”
然后她听见周焕说:“走吧。”
苏印跟他走了。
来的是一间酒吧。里面是台球室,台球室里没人。
周焕带她进去,一会儿又出去,再进来的时候拿了几瓶酒。
刚开始,苏印看着他喝。两人没什么话。
“不喝?”他问。
苏印摇摇手,“不会。”
周焕自顾自的喝酒,也没再和她搭话。
她许是待的有些无聊了,也拿起了桌上的酒,拉开盖子,拿到唇边。
第一口下去,辛辣的感觉让她差点吐出来。
周焕靠在台球桌旁,没忍住笑了。
他伸手拿她的酒,“小丫头喝什么酒?别喝了。”
苏印没给,看他一眼,淡淡道:“你才小孩子呢!”
她倒是难得这么孩子气的样子,一声呛回了他,才有些不好意思,耳朵红了。周焕瞅见了,别开视线,低头喝酒。
两人不紧不慢,斜靠在台球桌边,不知过了多久,外面太阳都已经西垂。
十八年来第一次喝酒,还和一个并不熟悉,名声很坏的人。可是苏印却觉得,这一刻,她很真实。
她就喝的有些多了,话匣子一下全打开了。
“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,我成年了。”
周焕灌了一口酒,随意问:“十八岁?”
高中还没毕业,他以为她还没成年。
苏印看出了他的想法,“初二的时候留级了。”
“哦?”
“跳舞的时候伤了腿,在医院住了两个月,后来就留级了。”
周焕打量了她一眼,“你还跳舞?”
苏印笑,“跳啊,小时候就学了,芭蕾,可好看了。”眼睛闪闪的,被酒辣的眼里有水雾。
她说着,脱掉了外套,底下是一条白色的肩带棉布长裙。她离周焕远了一些,看着他,说:“不信啊,我跳给你看。”
周焕还没说什么,就见穿着白裙的女孩,翩然起身,皓白纤细的手臂伸展,右脚向前划出,微微弯身,优美的天鹅颈,柔软弯曲成美感十足的肢体,一个标准的芭蕾舞动作。她回头的那一瞬,周焕不自然,想别开视线,可到底没别开,喝了口酒。
再没有别的艺术行为,能像舞蹈那样转移和激动人心。
苏印第一次喝酒,只几口,身体就ʝʂɠ软了,只这一个动作,她就有些站不稳。
收回动作,走到周焕旁边,靠在那里问他:“这下信了吧。”
周焕“嗯”一声,拿起她放在台球桌上的外套,说:“穿上。”
他觉得她皮肤白的有些刺眼。
苏印接过去,倒也乖巧的穿上了。
她说:“跳舞摔倒的那次,真的疼啊,骨折了。去医院的时候,医生说可能会有后遗症。我就想,自己以后会不会成为一个跛子?那样子,我妈是不是会很失望?”
“你很怕你妈失望?”周焕问。
苏印回答:“她很喜欢看我跳舞。”
但那次摔倒之后,跳不了了。
周焕想了想刚才,她的那个舞蹈动作,说:“确实。”
她跳舞,确实很美。
他不会去恭维别人,是什么就是什么,刚才,是真的很好看。
苏印又拉开了一罐酒,适应了辛辣,她喝的顺了许多。
眼神里闪过落寞,她说:“是吗?可我不喜欢啊,我不喜欢跳舞。那次摔倒医生说有后遗症的时候,我很怕,真的很怕。”
周焕没说话,只是静静的看着她,她有些醉了,可他还是清醒的。
苏印说:“我很敬佩她,我一直把她当做我的榜样,我想着自己不能叫她失望。我以为自己努力就够了,听她的话她让我等在摄影展,我就等在那里,她今天让我等在家里,我也想着就那样等着吧。可是,她不该叫我看到。”她说的有些痛苦。
周焕放下了酒,问她:“怎么了?”
她埋着头,好一会儿抬头,眼睛是红的。
“我爸的工作在临市,他不常回家。家里只有我和她。”
周焕明白,这个“她”指的是她妈妈。
“摄影展那次,那个开车送她的男人,并不是我爸。”
周焕没说话,他那天猜到了一些。
苏印还在喝酒,他也没拦她。
她断断续续说:“今天,我生日,她说去取蛋糕。结果呢?”
声音有些哽.咽,苏印想着自己看到的画面,“那人又来接她了,他们一起走的。”
“没其他人知道?”周焕问。
苏印摇摇头,如果可以,她也不想知道。
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
“一年前,我去书店买书,看到他们在餐厅吃饭。”
苏印从刚开始的愤怒,到后来的失措,一年的时间,她还是无法接受母亲出.轨这件事。
沉默良久。
苏印问:“我该怎么做啊?”
她该怎么做?什么都不知道,还依然忙着工作的父亲,叫她怎么面对仰望了十几年,却突然毁灭掉她所有希冀的母亲。
她那样爱她的妈妈,破灭也不过如此。
周焕看着她,说:“不知道。”
他也不知道啊。
离家多年,亲情观念在他的心里都成为了冰冷的代名词。
拿起了桌上的酒,放到她手里,说:“喝酒吧。”
-
那天,他们不知道喝了多少。
喝到满地的酒瓶。
喝到外面的光色暗淡下来。
台球室里变的昏暗。也不知,是谁先靠近的。
交.缠的酒气,气息,暧.昧横生,她不知什么时候,到了他的怀里。
她在不安的动。
靠近的那一瞬,周焕却清醒了几分。
他看着台球桌和他身体之间的人,带着酒气和灼.热,哑.声说道:“苏印,我是来真的。”
她没说话,只是醉意朦胧的看着他的眼睛,高挺的鼻子,英俊的五官。
忽的,她就笑了。
他受不了她这样打量的眼神,用力,将人搂紧了几分。
身体靠近了,紧.贴在一起。
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,箍住了她的后脑勺,低头,吻上去。柔软,青.涩。
她看着个子不矮,可是在他的怀里,竟然觉得只有软软的一点,要他想搂紧一点,再搂紧一点。
她不懂,什么都不懂。被他吻着,连换气都不会,只一会儿,就有些受不住。
感受着他不断的靠近,也不知到应该做出什么反应。
有些幽暗的台球室里,呼吸声格外明显。
借着酒意,一切都放肆生长。
火,已经到了临近的边缘,可偏偏,她生.涩的什么都不知。
伸手,褪.去了外套,剩下的是刚才她跳舞时候的白裙,这件白裙在傍晚他们奔跑的时候,翩然的飞舞,也随着她刚才舞蹈的动作,一瞬间腾飞。
此刻,在她的身上,成为了一件朦胧的外衣。想叫人扯开它,探究一下她身上的茉莉花香,到底是从哪里来的。
她还是看着他,带着几分酒意。
受不住这样的目光,伸手,捂住了她的眼睛。
那小扇子一样的睫毛,刮着他的手心,痒痒的,像煽动翅膀的蜻蜓。
他鼻尖,有汗水,不知是热的,还是怎样。
偏偏哑着嗓子问:“我是谁啊?”
她没说话,他就搂紧几分。
“周焕。”
一瞬间,什么被冲破。
破碎,什么却又在重组。
疼痛,却称不上疼。
她说:“周焕,你是周焕。”
台球室外面,有人在吵闹,应该是他的那些朋友回来了。
有人推了推台球室的门,发现是锁着的。
那人又疑惑的走开了,嘴里嘟囔,“明明有声音啊。”
一会儿,外面又闹开了,掩盖掉了台球室里面的沉重呼.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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